杜甫五排《奉赠卢五丈参谋琚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诗作于大历四年（769），时杜甫居潭州。卢琚：或为江陵幕府参军。据题注，卢琚自江陵出使潭州，在长沙等待诏令。率米钱：率口米钱。《唐会要》卷91：“仪凤三年八月二日诏。……宜令王公已下，百姓已上，率口出钱。以充防阁、庶仆、胥士、白直、折冲府仗身，并封户内官人俸食等料。既依户次，贫富有殊，载详职务，繁简不类。率钱给用，须有等差。宜具条例，并各逐便。”先支率米钱：或指将收到的率口米钱先支当地官员俸禄、食料等。

奉赠卢五丈参谋琚（杜甫）

题注：时丈人使自江陵，在长沙待恩旨。先支率米钱。

恭惟同自出，妙选异高标。入幕知孙楚，披襟得郑侨。

丈人藉才地，门阀冠云霄。老大逢迎拙，相于契托饶。

恭维：谦词。《杭州谢放罪表》（宋-苏轼）：“恭惟皇帝陛下，睿哲生知，清明旁达。”

自出：甥。《左传》成公十三年：“康公，我之自出。”杜预注：“晋外甥。”《上从舅侍郎启》（唐-王勃）：“虚霑自出之荣，无愧诸甥之列。”《夏夜李尚书……》（杜甫）：“客居逢自出，为别几凄然。”（称卢“丈”，应为长辈。皆崔氏外甥。）

妙选：精选。《汉书-刘辅传》：“妙选有德之世，考卜窈窕之女。”

高标：喻出类拔萃者。《还京赠别》（唐-卢照邻）：“戏鳬分断岸，归骑别高标。”

孙楚：《晋书-孙楚列传》卷56：“孙楚字子荆，太原中都人也。祖资，魏骠骑将军。父宏，南阳太守。楚才藻卓绝，爽迈不群，多所陵傲，缺乡曲之誉。年四十余，始参镇东军事。”

披襟：推诚相与。《梦蓬莱四真人》（魏晋）：“有怀披襟友，欣欣高晨会。”

郑侨：郑子产。春秋政治家。公孙氏，名侨，字子产。《左传》襄公二十九年：“（吴公子札）聘于郑，见子产，如旧相识。”

才地：才能和门第。地，通“第”。《晋书-王恭传》：“自负才地高华，恒有宰辅之望。”

相于：相厚；相亲近。《易林-蒙之巽》（汉-焦赣）：“患解忧除，皇母相于，与喜俱来，使我安居。”《潜夫论-释难》（汉-王符）：“夫尧舜之相于，人也，非戈与伐也。”汪继培笺：“相于，亦相厚之意矣。”

契托：挚友的嘱托。《酬汴州李别驾赠》（唐-祖咏）：“情因恩旧好，契托死生亲。”

大意：有幸与您都是崔氏外甥，妙选出出类拔萃的“高标”。知您在幕府担任参军如孙楚，坦诚交流才明白俺得到一位一见如故的郑侨。丈人依凭才能和门第，您门第家世高入云霄。俺年老之后逢迎笨拙，嘱托您这样的挚友很自豪。

赐钱倾府待，争米驻船遥。邻好艰难薄，氓心杼轴焦。

客星空伴使，寒水不成潮。素发干垂领，银章破在腰。

说诗能累夜，醉酒或连朝。藻翰惟牵率，湖山合动摇。

氓：流动的百姓；泛指百姓。《说文》：“氓，民也。”

杼轴：借指织机；营谋。《大东》（诗经）：“小东大东，杼柚其空。”朱熹集传：“杼，持纬者也；柚，受经者也。”《王勃集序》（唐-杨炯）：“君又以幽赞神明，非杼轴于人事。”《岁晏行》（杜甫）：“高马达官厌酒肉，此辈杼轴茅茨空。”

客星：《史记-天官书》：“客星出天廷，有奇令。”《观象玩占》：“客星，非常之星，其出也无恒时，其居也无定所，忽见忽没，或行或止，不可推算，寓于星辰之间，如客，故谓之客星。”使星：典“星使”。《后汉书-方术列传-李郃》卷82：“和帝即位，分遣使者，皆微服单行，各至州县，观采风谣。使者二人当到益部，投郃候舍。时夏夕露坐，郃因仰观，问曰：'二君发京师时，宁知朝廷遣二使邪？’二人默然，惊相视曰：'不闻也。’问何以知之。郃指星示云：'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，故知之耳。’”

垂领：《秋兴赋》（晋-潘岳）：“素发飒以垂领。”《上巳日徐司录林园宴集》（杜甫）：“鬓毛垂领白，花蕊亚枝红。”

银章：银印。隋后官不佩印，只有随身鱼袋。金银鱼袋等谓之章服，亦简称银章。《春日江村五首》（杜甫）：“赤管随王命，银章付老翁。”

藻翰：美丽的羽毛；华丽的文辞。《和姚给事寓直之作》（唐-宋之问）：“寓直恩徽重，乘秋藻翰扬。”《送刘评事》（唐-韦应物）：“声华满京洛，藻翰发阳春。”

牵率：草率。《答灵运》（南朝宋-谢瞻）：“牵率酬嘉藻，长揖愧吾生。”《张正一致仕制》（唐-白居易）：“所宜颐养，不可牵率。”

大意：整个幕府都在等待赏赐的钱米，争着领米的船一眼看不到尽头。邻居因生活艰难彼此情薄，流民为经营谋生心中煎熬。一个客星徒然陪着使星，寒天的江水形不成大潮。白发干枯垂肩上，鱼袋破旧仍在腰。论诗能日以继夜，醉酒或连着清早。但愿能引导出华丽的诗章，江湖山川皆为之动摇。

时清非造次，兴尽却萧条。天子多恩泽，苍生转寂寥。

休传鹿是马，莫信鵩如鸮。未解依依袂，还斟泛泛瓢。

流年疲蟋蟀，体物幸鹪鹩。辜负沧州愿，谁云晚见招？

造次：轻易，随便。《宋书-建平宣简王宏传》：“驱乌合之众，隶造次之主。”《骢马行》（杜甫）：“时俗造次那得致，云雾晦冥方降精。”

鹿是马：典“指鹿为马”。《史记-秦始皇本纪》：“赵高欲为乱，恐群臣不听，乃先设验，持鹿献于二世，曰：'马也。’二世笑曰：'丞相误邪？谓鹿为马。’问左右，左右或默，或言马以阿顺赵高。或言鹿，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。后群臣皆畏高。”

鵩如鸮：《史记-屈原贾生列传》：“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，有鸮飞入贾生舍，止于坐隅。楚人命鸮曰鵩。”鸮（xiāo：猫头鹰。

解袂：分手。《酬杨给事兼见赠台中》（唐-沈佺期）：“分曹八舍断，解袂五时空。”《湘江宴饯裴二端公赴道州》（杜甫）：“鸹鹖（guā-hé）催明星，解袂从此旋。”

依依：留恋不舍貌。《为焦仲卿妻作》（汉乐府）：“举手长劳劳，二情同依依。”《阁夜》（杜甫）：“卧龙跃马终黄土，人事依依漫寂寥。”

泛泛：充满貌。《素问-脉要精微论》：“夏日在肤，泛泛乎万物有余。”《九日》（杜甫）：“采花香泛泛，坐客醉纷纷。”

流年：如水流逝的岁月。《登云阳九里埭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宿心不复归，流年抱衰疾。”《寓言》（唐-黄滔）：“流年五十前，朝朝倚少年。流年五十后，日日侵皓首。”

蟋蟀：《蟋蟀》（诗经）：“蟋蟀在堂，岁聿其莫。今我不乐，日月其除。”（聿：语助词。莫：同“暮”。）《七月》（诗经）：“七月在野，八月在宇，九月在户，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”《官亭夕坐戏简颜十少府》（杜甫）：“客愁连蟋蟀，亭古带蒹葭。”

体物：体察万物。《文赋》（晋-陆机）：“诗缘情而绮靡，赋体物而浏亮。”

鹪鹩：鸟名。《庄子-逍遥游》：“鹪鹩巢于深林，不过一枝。”《鹪鹩赋》（晋-张华）：“鷦鷯，小鸟也，生于蒿莱之间，长于藩篱之下，翔集寻常之内，而生生之理足矣。”

沧洲：滨水之地；借指隐士居处。《为郑冲劝晋王笺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然后临沧州而谢支伯，登箕山而揖许由，岂不盛乎！”《之宣城出新林浦向版桥》（齐-谢玄晖）：“既欢怀禄情，复协沧州趣。”吕延济注：“沧洲，洲名，隐者所居。言我既欢得禄，复合此趣矣。”

晚见招：《咏史》（晋-左思）：“冯公岂不伟，白首不见招。”

大意：时世清平难遇到，繁荣尽头是萧条。天子恩泽有很多，到了百姓那儿却很少。不要再传赵高指鹿为马，俺也不再信什么鵩如鸮。尚没到依依惜别时，再斟上满满“酒瓢”。岁月如水，俺就像疲于奔命的蟋蟀。体察万物，俺有幸只是巢于一枝的鹪鹩。不能辜负沧洲之愿，谁说有什么白首见招？

诗意串述：这首排律共16联。首4联写交情。皆崔氏外甥，妙选您这“高标”。（杜甫曾在江陵求职。未成。）知您入幕如孙楚，坦诚交流才知你像一见如故的郑侨。（初次相见。）您凭才能和门第，您的门第高入云霄。俺年老之后逢迎笨拙，嘱托于挚友俺很“饶”（满足）。接着3联写“支率米钱”。长沙府的人都在等待赏赐米钱，争领米钱的船多到望不到边。邻里因生活艰难而薄情，谋生的流民更是心焦。客星与使星在此徒然相陪，就像寒天江水成不了大潮。（咱俩成不了气候，解决不了问题。）“素发”3联写长沙相聚。俺白发垂肩鱼袋在腰。说诗累夜醉酒连朝。但愿“牵率”出美丽的诗章，让山川皆为之动摇。“时清”3联慨时事。时世清平难遇到，繁荣尽头是萧条。天子恩泽有很多，百姓得到却很少。不要再传赵高指鹿为马。（现在比指鹿为马更严重的事多了。）俺也不再信什么鵩如鸮。（隐居长沙不一定遇到猫头鹰。）末3联惜别并自叙情怀。尚未依依惜别，在斟酒杯满满。岁月流逝，俺就像疲于奔命的蟋蟀。体察万物，俺不过是巢于一枝的鹪鹩。不能辜负俺的沧洲之愿，谁说有什么白首见招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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